回顧2023，頂尖對決的深思

Showdown in Neurosurgery

高雄長庚 莊銘榮

瘋狂的2023年即將結束，今年的手術量及邀請演講都創生涯新高。一百多台的腦部及顱底手術以及八十一個邀請演講。手術平均難度也是我生涯最高，開了好幾台很困難的手術。遺憾的是，重大併發症有四個（其中兩個是在術後一週後才發生），其中兩位病患因而死亡。這也是創我生涯新高。今年就在我覺得手術技術更提昇一層的同時，讓我對於關鍵部位的對決態度，有很深的反省。

我一向很密集的在檢討統計自己的手術成效及各種併發症。但這一兩年我特別覺得，即使我的腦部手術平均併發症不超過一成，嚴重併發症一般在2%以下，但是成功的喜悅常常不能掩蓋失敗的自責與哀傷。

到底我應該繼續朝更高的手術技術前進，一刀入魂的同時但伴隨著可能相對發生較高比例的併發症，還是我已經可以為自己的手術技術與態度設定停損，以後以更安全的手術結果自豪，讓我深思許久。即使平均併發症發生機率並不高，但就每一個發生併發症的病患卻都是承受百分之百的傷害。

上個月受邀到IRCAD秀傳亞洲模擬手術訓練中心擔任指導講師。遇到從小聽他演講長大的韓國顱底大師KS Lee。Lee教授已經退休了，但是目前韓國檯面上的顱底專家，一半是他的學生。我從住院醫師階段就一直聽他的演講長大，這些大師在課堂上，像我的美國老師Ali, Almefty一樣都鼓勵你在關鍵部位對決，以達到完美的切除率。現在我已經是第一線這個領域的實戰者，我忍不住在私下聊天的時候，詢問大師Lee教授他對於像腦膜瘤、脊索瘤這種堅硬腫瘤緊密包裹住微動脈穿透支(Perfoators)或是海棉竇狀靜脈竇(Cavernous Sinus)沾黏顱底神經的困難對決，他究竟的選擇與對決態度。

他和我說，他年青的時侯都會盡量對決，他也認為他的成績不錯。在國際場合的演講展現漂亮手術的成果都非常有面子。可是年紀越大，他覺得他越來越不能承受嚴重併發症（他說有可能成名後的病患身分都比較尊貴）。他在這些艱難腦區的關鍵對決，也就越來越保留，策略性殘留腫瘤的比例就大為升高。

我聽到他這麼說非常驚訝。我說您白天上課的時候，明明就是鼓勵我們要在這些對決積極拿乾淨。他說了一句我堪稱我今年最震驚的話：

Never believe your Mentor teaching you in the workshop.

When he told you do anything in his lecture, but warned something at the final slide, that means don’t do that.

我聽到他的話簡直目瞪口呆。但是這個結論確實與我這一年的感受相對應。

我的病患現在都是經介紹帶著滿滿的期望躺在我的手術檯上。我確實深深感受到這樣被期待的壓力。每一個併發症都不是更多的成功手術可以掩蓋無視的，我深深感受到這樣沈重。

我很常對著跟我門診的學生，在一整天門診結束後，不無驕傲地和他說，你看今天你看到的我所有手術病患，哪一個是手術後不開心的。在這行，你如果技藝不精，承受併發症殘障的病患就會擠滿你的門診，並在你的門診外一起訴苦，那你就一定做不下去。

我充滿省思的2023年，希望我還能一直為大家做下去。

2024新年快樂